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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大陸來台的軍人,逐漸凋零。如果尚健在,也大多垂垂老矣!老士官們是當年連隊中基層士官,對台灣防衛與建設功不可沒,但若沒有成家的人,大多孤獨終老,晚景淒涼老。我特別感念這一群一生奉獻且功在國家的他們,曾經寫過「老士官」一文,今再次貼出,作為對他們的敬意。
老士官
32年前內人到三總做產檢,前面一位嬌小婦女,是一位已懷孕的侏儒。醫生嚴正建議她拿掉胎兒,若拖到足月會壓迫胸腔,危及產婦生命。但是她卻說:「醫生,我先生是部隊老士官,隻身在台,像我這樣的人本來是沒人會娶,但是他要了我,又照顧我,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,為他留下後代。」
聽到這件事,實在令我驚訝,同情中又為那位婦人的堅持而感動。這只是在眾多老士官故事中的一則,後來婦人和孩子如何不得而知,但屬於老士官們的故事常常在島上流傳著。
沒有成家的老士官,是一群孤獨的人。一生跟著國家、部隊跋涉,連隊就是他們的家,退伍後軍隊不能再留,只有分散四處住。在營區旁、眷村邊、退輔會安置的漁塘邊、開墾梨山後的大山邊、鑿完東西橫貫公路的山道邊、駐守海防後的大海邊、年紀更大的就住進了榮家。濃重的鄉音與軍人習性,讓他們很難融入社會,本地人都稱他們為「老芋仔」。這些老兵們只有與同袍聯繫,等到同袍也老去,拜訪的人漸漸少了,留下的人就更加落寞了。
「一年準備、二年反攻、三年掃蕩、五年成功」政策,使得青年時代無法成家,年齡漸長,政策開放可以結婚時,適齡女子又很難看上他們,於是有了「老莫的第二個春天」中,用鈔票擺成人形,買原住民女子的實情。但是絕大多數仍是形隻影單,海峽那一頭老家,親人何在?情人何在?永遠是心中的痛、夢中的盼。
民國67年澎湖西嶼駐防工兵連,我任輔導長。連裡尚有七位資深士官。各有特殊專長,是連隊的重心。只要有他們在,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,他們的經驗、負責任態度,是國軍戰力堅實原因。他們視連隊幹部為家長,士官兵為子弟。在退伍前,把絕活都教給了新制士官及義務役士兵,儘管時光已過去數十年,老士官們的身影仍留在我記憶裡。
第二排杜排附為人方正,做事一絲不苟,行軍時一人揹三隻自動步槍,為排上體格較弱士兵分勞。與其他士官不同之處,假日幾乎不外出,薪水一點點累積。有人認為他過於吝嗇,問他留錢何用?杜排附不予辯解。隔壁連的已婚老士官,給他介紹腿有殘疾客籍婦女,兩人就靠通信聯繫。但是大字不識的他,不懂信中內容,讓我為他讀信,再代他寫回信。我會先問他想說些什麼?寫在信紙上後,讀給他聽,就這樣一段段寫完後寄出,等著下一封來信。一年之後,倆口在澎湖結婚宴客,我和連長坐在家長席,將近五十歲的排附,終於有了自己的家,幸福洋溢在他和新娘臉上。
另一位伙伕高班長是反共義士,廚藝甚為精湛。只要行軍、演習、移防他就會滷一大鍋肉,蒸百個大饅頭,炒一大鍋辣椒酸菜,人手一袋,既方便又對味。退伍之後,再也沒有伙伕能做出像他一樣的飯菜。我處理過他被人侮辱罵為「共軍」事件。老淚縱橫的他,捲起兩臂上刺的「殺朱拔毛」、「青天白日國徽」圖案,說道:「我從韓國戰場回來效忠國家已23年,為什麼要歧視我?」每年123自由日,他與其他反共義士在澎防部接受表揚,連上也會頒發獎品獎賞,表彰他在民國43年投效自由陣營義舉,他們是一萬四千個證人中的代表。
最年輕的老士官叫龍心,我們都稱他龍班長。他本姓陳,抓兵時文書問他叫什麼名字?他回答:龍心。文盲的他看不懂文書寫的字,於是姓氏不見了,就這樣用了幾十年,再也沒改回來。他說:民國37年他17歲新婚不久,老婆讓他上街買一瓶醬油,一走到街上就被國軍抓到營中,輾轉來到台灣。幾十年過去,兩岸開放近三十年,這一瓶醬油,不知他終究帶回去了沒有?
許多老士官娶了寡婦,拖油瓶來的孩子就三、四個,無怨無尤的把他們養大,供他們讀書,甚至照顧他們成家立業。老士官們的信念是,娶了孩子的母親,那就是自己的孩子。這些孩子成年後多能感恩圖報再奉養繼父,這是寶島最美最光輝的故事,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個家庭。
詩人余光中有一首「鄉愁」的詩,隱約就是他們的寫照,茲錄如下:
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
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
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
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
有誰能像老士官這一代霜雪一般命運?兩岸將近四十年的隔離,他們無父、無母、無親人,為寶島台灣安危與成長貢獻一生心力。「榮譽國民」是他們最高稱頌,至終都愛著這個國家與土地。時光不歇前進,他們垂老了,凋零了,如同麥克阿瑟將軍名言:「老兵不死,只是逐漸凋零-----」
我特別寫下他們其中三、五故事,以感念這些讓人敬佩的老士官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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